夏木以清

举迁未名市,欢迎来访。

【活色】挨打梗(上)


“想让佩珊留在这里也行。”


宁致远冷冷地直视他,只听文世轩语含愤恨道:“当年我跟佩珊好的时候,你这个做哥哥的可没少欺负我。当年你打了我多少下、打在什么位置,我可记得一清二楚。”


凶横的面容骤然靠近,文世轩抬手戳了戳宁致远的心口,洋洋得意却咬牙切齿道:“如果今天你肯让我打回来的话,我就让佩珊留在这里。”


眼前的文世轩,早已失去了谦谦公子的温雅模样,深藏数年的戾气逐渐在他的眼中浮现。本该畅达的君子心肠,却在瞬间被蛮横覆盖。这哪里是备受称赞的文人君子提出的要求?这分明如同孩童戏耍一般斤斤计较。在这关头去寻从前似是而非的旧仇,宁致远一时间不可置信地呆望着他,竟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

文世轩眯起眼睛,注视对方道:“怎么,不愿意啊?”他转而抬步欲离去,朝着院里大声唤道:“珊妹!珊妹!”


“你住口!”


宁致远如梦初醒般地抓住文世轩的臂膀不让他再行走半步,眼里似是有万把剑般将要刺穿眼前的耀武扬威者。他看了一眼院外,死命抑制着愤怒道:“好啊文世轩,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这份坚忍。你想打回来?”他深吸一口气,声线冷硬如冰,狠声道,“行,我让你打。我宁致远要是哼出半声,就把名字倒过来写。”


文世轩直视着宁致远的眼睛,眼中的凶横失去了掩饰,乖戾彻底替代了温顺的眉眼。他生硬地扬起一丝笑道:“好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


一记拳头瞬间朝宁致远的面门袭来,宁致远下意识一偏头,生生挨下了这攒足了劲的一拳,头脑一瞬间被震得一片空白,被打破的嘴角顿时青紫流了些血。他听见文世轩凶狠道:“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。”


他抬起腿来狠狠地像宁致远踢了过去。宁致远尚未直起的上身再次蜷缩起来,痛得他浑身冷汗。文世轩这一脚,恰好踢在了近一个月来折磨自己精神不济的胃部,脆弱的内脏受到重击,此时像是绞成一团般惹得他眼前发黑,近乎呼吸不得。


“去死吧你!”


尚未从剧痛中缓过来,文世轩此时却又是更狠的一脚,踹得他瞬间失去平衡,重重地跌倒。腹中的内脏像是被撕碎一般的疼,他昏沉地呕出一口血来,全身肌肉紧绷,却似脱力一般不能动弹,只得勉力支起手臂,使自己不至于过于狼狈。


文世轩俯下身,抬手死死钳住宁致远的下巴,此时有血自宁致远唇边滑落滴在他的手上。文世轩看着宁致远满头冷汗,额上早已青筋暴起,却仍强撑着挑衅地一笑的模样,早已满眼的杀意。他狞笑着轻声道:“怎么样?疼吗?”


正是气氛焦灼的僵持时刻,堂外忽然传来宁佩珊焦急的呼唤:“哥!”


两人俱是一惊。在宁佩珊踏入屋内的前一瞬间,宁致远立刻卸下了逞强的挑衅笑容,脱力地伏在地毯上喘息,而文世轩重新换上了温顺忧心的神色,揽过宁致远的后背,惊慌地与妻子一同扶起宁致远,语气里带着些苦口婆心:“哥,你这是怎么了?您是不是又在外面跟人打架了?岳父大人尸骨未寒,你可一定要保重啊,别在外面惹是生非了。”


宁致远只当他讲的废话。他微微弓起背,看着妹妹满眼的担忧与心疼,眼神不禁柔和下来。他满面惨白,却忍痛温柔道:“我没事......我没事。”


他转而轻笑一声,看了眼好不容易住口的文世轩,伸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口,语气里暗暗含着克制的恨意,“世轩,谢谢你的关心......多谢关心。”


只见宁致远僵硬地控制着面上的痛意,却扬起一丝平和的微笑。他死死盯着文世轩的眼睛,语气淡淡道:“我刚才出门的时候,碰到一只疯狗,”他情绪平稳地观察着对方隐隐被激怒的表情,特意重声道,“被他缠住了,好一顿撕咬。”


宁佩珊却是颤声流泪道:“你又骗人!你看看你这伤,一看就是被人打的!”她看着宁致远仍温柔着安抚的眼神,更是泪如雨下,“哥,爹已经不在了!宁家能撑腰的,就只剩下你一个人。如果在这个时候,你......你叫我日后怎么办啊......”


妹妹的眼泪亦是让他有些失措,宁致远不禁轻抚着她的肩头,柔声轻唤着:“佩珊,佩珊......别哭。哥没事,哥没事......听话。”他喘息片刻,忽然话锋一转,轻笑着唤了声,“世轩。”


他皱起眉头停顿片刻,像是捱过了一阵剧痛般调整着凌乱的呼吸,抬起眼来,面上展现出难得的示弱来:“你看,我都伤成这样了。佩珊还得照顾我。你?”


表面的示弱下,文世轩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克制的威胁与警告。他立即语带关切地识趣道:“对!大哥说的是。珊妹,要不你先留在府上,照顾大哥,我还有点事情,我就先走了。”他转而看向哭成泪人的宁佩珊,安慰道,“别哭了,啊。”


宁致远搂住气息不稳的宁佩珊,死死盯着文世轩离去的背影。他看见文世轩迈出门前不忘回头问候着:“大哥,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。”


他强笑着予以回应,眼中却是融不开的冰冷寒意。确认那人彻底踏出宁府大门后,他松下一口气,腹中的绞痛再次袭来,痛得他浑身微颤。他弓下腰去,皱紧的眉头下已无人色。他已然脱力,感受着嘴中的血腥气味,借着妹妹的力在椅上安坐下来,死死扣住腹部剧痛处,面上却勉力维持着轻松和安慰的神色。


不能再让宁佩珊担心了。疼痛之下,宁致远仍尽力保持着冷静的头脑。如今他已是腹背受敌,孤身扛起风雨飘摇的家业;他还要面对文世轩的诽谤、乡民的憎恶和日本香会的勃勃野心。他不能就这样倒下去:他还要为父亲正名,还要保护怀孕且有心疾的妹妹,还要守护家产,抵抗小雅太郎的资本入侵。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还没做。


这一病已经断断续续捱了许久,如今再受伤害,若身体实在撑不下去,只能向安逸尘求一剂猛药,暂时稳住身体状况和精神,再伤身也顾不得了......


至少要在外界看来,自己依旧能与他们斗下去。




那日宁致远支撑着回到卧室后,便彻底昏死过去,任凭宁佩珊如何唤他也唤不醒。宁佩珊再一摸他身上,只觉兄长瘦得只剩这一把骨骼,再一看他隐隐有些发青的脸色和嘴角未拭去的血迹,才真正意识到,那日兄长所言非虚,哥哥的身体早已不能同往日相比。


心念至此,宁佩珊不禁压抑地泪下。如今文家与日本香会都在步步紧逼,宁致远本就在苦苦支撑,宁家才能残喘至今日。现下他一病不起,没有妻子照拂,亦没有郎中肯上门医治,身边更是连个得力的人手都没有。他如此迅速地虚弱下去,怕是不知道能撑到何时。


她只得让厨房熬了些稀粥,让宁致远醒来后补一补元气。她耗了好几个时辰待在厨房内,盯着仆人的所有动作。这些人虽说在宁府已有不少年头,籍契亦攥在他们兄妹手中,但时来运转,如今宁府已辉煌不再,难保他们不起二心,被外人收买。


那些丫头们哪里不知小姐的意思,纷纷跪下含泪道:“小姐,宁府对我们恩重如山,都是知根知底的,我们怎会吃里爬外,去信外头那肮脏的传言呢?”


“你们都是宁家的老人了,我自然是信你们。”宁佩珊面不改色地端起粥盅,离开前幽幽道:“我也只是不放心。你们好好做事便好,宁家不会无故亏待你们的。”


实际上,宁佩珊面上沉稳,心中却是无助至极。她留在兄长的卧室中点起安神香,等待他醒来的同时亦在思量。无忧无虑、任性妄为了二十年,她何来机会养成缜密慎思的心性。如今她只恨自己头脑简单,关键时刻无法替兄长分忧,替宁家分忧。


这时,宁致远突然惊动着醒来,硬是强撑着坐起。宁佩珊拗他不过,见他仍捂着腹部,双手冰凉,不再强求,转身便灌了壶汤婆子让他暖手。她道:“哥,你一整天没吃东西,要不要喝点粥?”


宁致远撑起些笑意,低声吩咐道:“不急。佩珊,你去找个下人,让他去一趟杏花镇,找到阿三、阿四,带过来见我。”


阿三重新踏入宁府时,只觉风云变化,讽刺地很。他被人带到宁致远卧室内,只见宁致远靠在床榻上,正端着一碗粥缓缓喝着。见到他来,宁致远将碗搁在床头案几上,阿三跪伏了下去,缓缓道:“少爷。”


他听见宁致远久违的清朗声线,只听他低声道:“阿三,我还能信任你吗?”


“我陪着少爷长大,少爷也对我恩重如山。”阿三依旧埋首,“阿三愿永远追随少爷。”


良久无言后,宁致远叹道:“阿三,过来。坐下。”


阿三依言起身,端了张矮凳在宁致远床前坐下。宁致远垂眸道:“你我相处这么多年,已经成了兄弟,不要怪我当初赶你们出府。”


“我知道的,少爷。您是怕我们受牵连。”


“阿四呢?”宁致远突然问道,“没和你一道过来吗?”


阿三却突然僵住。他背脊微颤,不禁再度起身拜伏了下去,沉默良久,闷声道:“少爷,阿四没了。”


宁致远亦是瞳孔一震,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。只听身前的阿三瓮声瓮气地压抑着泪意道:“阿四出门去集市,在途中为少爷和宁府辩白,被乡民们追着赶,不慎失足,跌进河里。乡民皆是慌乱逃去,无人施救。等到我听见风声下河救人,已经来不及,只捞出他的尸骨。”


两人无声地僵持着,气氛竟是安神香也挥不去的冰冷。宁致远沉默良久,终是哑声道:“是我连累了你们。可是阿三,你最机灵,我现在需要你,你愿不愿抛下前嫌帮我?”


“少爷!”阿三流涕道,“阿四死得虽冤,但与少爷无关,又何来的前嫌!若是我,我也愿意做他同样的事。我愿连着阿四的份,尽心助少爷一臂之力!”




宁府佛堂内,安逸尘沉声道:“你要想清楚,这一针打下去,可就再无回头之路了。”


“但你也知道,如今再被这局面拖下去,我可就成了任人宰割的活死人了。”宁致远闭目道,“逸尘,熬过这阵就好。现如今,我必须精神充沛地面对小雅太郎。”


安逸尘长叹一声,看着眼前已然清瘦得颧骨突出的宁致远,眼中含着些悲悯的情绪。他妥协地打开医药箱,掰开一支安瓿,无色液体顺压力进入注射器中。宁致远坦然地挽起袖子,平静地注视着药液进入血管的全过程。自小他痛觉格外敏感,宁昊天更是呵护着他的娇气。但如今,失去父亲的如今,他早已能平静地感受着任何疼痛——已经无人再承受他的娇气了。好的坏的,他唯有一个人扛下去,才能保护他珍惜之人。


安逸尘一面递过药棉让他紧按,一面收起针头道:“这剂药不适合你如今的体质,这几天或许会有强烈的副作用,但我也不知道究竟会如何。你不要干熬,看看书,或者让佩珊陪你说说话也好。”他自药箱内翻出一份处方来,嘱咐道,“这份药方自今日起每五日服用一次,能够延长药效,让你快速恢复元气。”


宁致远平静地低声道:“好。”


安逸尘沉默了。他整理好药箱,注视着宁致远嘴角残留的青紫,不禁摇了摇头,含愧道:“我替世轩给你赔个不是。”


“文世轩本性不坏,就是利欲熏心,激起了戾气。”宁致远视线逐渐冰冷,缓缓道,“我难保他对佩珊不利,但也不愿相信他已然这般毫无人性。逸尘,你要点醒他。”


“放心。”安逸尘叹道,“只是,佩珊大着肚子,也没有太多精力与你照应。你如今如此,要不要让乐颜回来,生活起居也多个人陪伴?”


“不行。”宁致远语气淡淡却含着坚决之意,“当初赶她出去便是为了保护她,也为了麻痹日本香会。若此时让她回府,那之前的谋划都功亏一篑。”


“那接下来,你打算如何应对?”


宁致远平静地与他对视,启唇道:“待我恢复,我打算立即去日本香会提亲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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