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木以清

举迁未名市,欢迎来访。

创口贴


小年快乐!(我不管,我没睡就还是小年)

来点喜闻乐见的欢乐父女局

——


阿喜第三次警告张欣瑶,说她明天要是再见不着她爸,她就旷课绝食,这次她决不妥协。

张欣瑶连带着前两次警告,未曾将这话放在心上。她觉得现在的小孩就是过得太舒坦太难伺候,没经历过自己那时候吃上顿没下顿,还要考虑能不能见到明天太阳的日子。她本能地想着,由着她去,小孩长身体消耗大,等饿急了自然会投降。可谁想这孩子居然认真起来,将房门锁死了两三天,说什么都不出来不吱声,吓得张欣瑶发动讨债的看家本领,从阳台顺着水管爬去小鬼房间窗子查看,生怕这孩子钻牛角尖,真把自己饿死了。

只见这孩子将被褥卷成了个狗窝,她便安安静静窝在狗窝中央,头也不梳,披头散发的。床上放着个曲奇铁盒,半开着,饼干在里面分成了整齐的若干堆,看来是按日子存的余粮。阿喜被窗外突然多出来的黑影吓了一跳,看见是张欣瑶,冷漠地往被子里一钻,只露出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透气。张欣瑶坐在窗舷上耷拉着腿,又是一阵好说歹说,依旧是无济于事。

小姑娘鬼灵精怪的,继续装聋作哑,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轴。

一大一小的两个女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持着,最终自然是张欣瑶落了下风。她讨好地妥协说,阿喜女士,你不是说要去看你爸吗,你这三天没洗澡一身臭,顶着个油头,怎么见你爸去?

拱起的被子山蓦然翻滚了一下,小女生从被窝里探出了头,狐疑地盯着张欣瑶,鼻子红彤彤的,像个落魄的狮子狗。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,最终是张欣瑶清咳一声,看了眼手表,公事公办地讲:你还有一个小时,你最好在一个小时之内洗澡梳头吃饭,不然就别想见你爸。

阿喜侧目鄙夷:你最好是,同样的招数我不会上当第二次。

张欣瑶说,江湖中人能屈能伸,这次我说一不二,绝对不哄你。你爸在医院恐怕也快把脑袋睡扁了,再不然就想东想西的钻牛角尖,你正好去给他解解闷。

说着说着,张欣瑶突然恍然大悟:我说阿喜这孩子轴劲儿随谁呢,跟他爸就是一个样,犟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。好好一个小女孩,怎么好的不学学这些折腾人的性子,活活地被教坏了。

阿喜伸出小指要求拉钩立誓,张欣瑶照做,两个人粗声粗气地念着:拉勾上吊,一百年不许变!谁变谁汪汪叫!谁变谁汪汪叫!

有了奔头的阿喜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,活力四射地抱着新衣服冲进浴室洗澡,焕然一新出来后踮在板凳上给自己绑了个漂亮的辫子,再风风火火地赶去厨房风暴一样地吃饭。这时指针才慢悠悠地转过去半个钟头,张欣瑶像没见过小孩一样盯着苹果脸小姑娘扒饭,有些震惊,也有些感动。

不得不说,陈陌——或者说,骆翔,将这孩子养得很好。谁说男人不会照顾小孩的?以后如果又有男人推卸责任瞎叭叭,就把这个例子拍到他脸上,让他臊死。

张欣瑶突然想起自己卖保险的那些油头啤酒肚的男客户们,有的一脸麻子还想跟她搞外遇,流氓一样地纠缠,像个癞皮狗甩都甩不掉。她突然升出一个奇怪的念头——如果以后找老公,不知道怎么养孩子的,就去陈陌家里找他取经去。

能屈能伸的女中豪杰张欣瑶重新给阿喜编了个漂亮头发(据张女士说,小孩自己没力气,扎得松松垮垮的),领着小女侠阿喜,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医院进发。阿喜抱着一小束鲜花步伐豪迈,据她所说是给爸爸身边那个漂亮姐姐的,听说她也在住院——至于爸爸一个男人,男人要什么鲜花,她阿喜只需要带上爱的亲亲就够了。

两个人在护士站前问病室的时候,小护士一边逗小姑娘,一边在系统里面查人,查了半天,也没查着相应的病人。一大一小两位女士在嘈杂的住院部走廊无助地东张西望,暂时在候诊区的长椅上歇脚。阿喜倒是不恼,不紧不慢地摆弄着花束包装纸,张欣瑶给她出馊主意:要不你亮亮嗓子,在这里大喊一声“爸爸”,你爸要听到了肯定过来找你。

阿喜一脸唾弃:你看保安大叔把不把我俩赶出去吧。

一旁的电梯“叮”的一声开了,涌出了几个穿着警用硬头皮靴的男人。老陆也在人群当中,他不认得张欣瑶,却一眼就认出了旁边这个双马尾的苹果脸小姑娘。阿喜也认出了他,甜甜地问候了声“陆叔叔”。

张欣瑶眼尖地认出了他下半身并不明显的制服,点头示意。了解了二人来意后,老陆说,她爸没在医院系统上,住在医院给警局特批的病区,不在这层楼,你们确实没法找。

张欣瑶委婉地问:那咱们去拜访,是不是不太方便?

老陆说,没事,也不是什么机密,我可以带你们上去。

特批病区均匀地分布在每个楼层回型走廊的尽头。老陆带着二人七绕八绕,最终在这层的电梯口处作了别。他指着走廊那头的某个地方,说:往右拐,左数第三个门就是。我先去忙,过会儿再见。

待会见。

特批病区的走廊较之普通病区,嘈杂分贝以倍数骤减,人迹也有些罕至,只有医护推着器械乒乒乓乓地走。阿喜一间间数着数,在目标房间前驻足。一路上雄赳赳的小姑娘不知是否是近乡情怯,张欣瑶笑着逗她问:陈女侠,你怎么不敢进去呢?

阿喜一股脑将手上的花推给张欣瑶,恼得满脸绯红,嘴硬道,我才没有!

小姑娘的声音突然细如蚊讷:呃,我就是先想想,怎么跟我爸解释我三天没去上学的事。

眼前的门突然从内打开了,出来个年轻的小护士,疑惑地打量着杵在门口的两位访客。张欣瑶拍了拍手边的阿喜,说,里面住的是陈陌——嗯,骆翔骆警官,对吗?是她爸爸,我带孩子来看看他。

小护士看着阿喜,茫然地点了点头,侧身让出了进屋的通道。她的眼睛此时突然亮了亮,一脸感慨地看着张欣瑶,说,你是孩子妈妈吧?啊呀,好年轻啊,骆警官也很年轻,没想到都结婚这么多年,孩子都这么大了——

张欣瑶心下大骇,连连摆手,还没来得及辩解,只见一旁的鬼灵精幸灾乐祸地看着她,嘴上还不忘给她“解围”:护士姐姐,这不是我妈,这是我家保姆来着。

保姆来着——保姆来着——

小护士顿时不好意思地道歉,张欣瑶脑中魔音环绕,咬牙切齿地朝小护士微笑,手上不忘狠狠掐了一下小姑娘的耳垂。小姑娘做作地痛呼一声,引得门里又探出了一张稍显苍白的脸。那是陈陌,又或称呼为骆翔,一手按着下巴上并不服帖的创口贴,另一手举着刮胡刀,手忙脚乱的,又穿着病号服、趿着拖鞋,显得人有些呆呆的。阿喜一头扎进骆翔的腰里,雀跃地闷声说,爸爸!

骆翔腰上挂了个小人儿,大脑依旧没连上线,张欣瑶笑着说,这孩子吵着要来找你,我实在招架不住,就带她来了。没打扰你休息吧?

online服务器终于响应,骆翔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孩扒拉下来,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女人,由衷地说,谢谢你这么多天照看阿喜。

张欣瑶摆了摆手,说,你要是真心谢我,就快点康复,自己带小孩。这么多天带孩子,带得我脸都皱了,精神损失费给你加在房租里面,到时候必须一分不少地给我。

骆翔笑了,说:那当然,连本带息,连本带息。

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男人,张欣瑶却怎么都无法脱离初见时邋遢大叔的印象,再加上此时他还挂着病容,眼中不太有精神,张欣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有些闷骚。这时,闷骚的男人瞧见了自己手中那束正灿烂盛放的红色洋桔梗,没作声,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解释解释。张欣瑶没好气地说:“别多想,这是阿喜送给茶楼苏姐的,我帮忙拿着。你家阿喜说不用给你买花,只要她一个爱的亲亲就能拯救她的爸爸。”

这话饶是阿喜,在骆翔当面也不太好意思说。小女侠有些羞愤地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口不择言的,而后者正无所谓地瞧着她,眼睛里分明在笑,笑意里盈盈洋溢着耀武扬威的神采。

骆翔倒是笑着应下,接过花束说,交给我吧,我帮忙带给她。她肯定很高兴。

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响起,张欣瑶看着来电显示,扬手招呼一声,一路小跑去往露台接电话。骆翔目送着张欣瑶的背影,不忘蹲下来看着女儿。阿喜的脸红扑扑的,此刻大眼睛眨巴眨巴扑闪着,还有些湿润:你怎么好好的住医院呢?是不是出任务又受伤了,还疼不疼?

骆翔微笑说,小伤,不疼,就快好了。

“你不是说,要给你爸一个爱的亲亲吗?”骆翔示意地侧着脸,“快来亲一个,亲完你爸好得更快。”

阿喜乖巧地在阿爸脸上印了个嘴唇,亲得啧啧有声,格外响亮。骆翔这才领着女儿进了屋,由此看来,这个亲亲不仅是礼物,更是过路费、开门锁,作用堪比“芝麻开门”和“妈咪妈咪哄”。

骆翔被小姑娘强行按在病床上,小鬼头年纪不大,力气却大得很,不过这也是份作为父亲的独特乐趣,他乐意顺从。阿喜按住他的脸端详老半天,拧巴着眉头摸着他下巴上贴得崎岖的创口贴,语气有些责备地说,刮个胡子,怎么还挂彩了呢?多大的人了,刮个胡子都不会刮。

骆翔没说话。阿喜继续批评:笨手笨脚的。还有没有创口贴?我帮你重新弄一个。

抽屉里还有一盒。

阿喜从善如流地翻找,撕开一个新的,小心翼翼地给病号贴上,一边贴,一边觉得心累非常。

这就是她的老父亲。阿喜沉痛地想,单身、独居,过着疏于被照顾的生活。

从来就没指望过他能主动处理个人问题,看来还是需要自己给自己找个妈。小女侠在心里攥紧小拳头,窃窃道:没关系,我会出手。

张欣瑶处理好电话,风风火火地往病房这头赶,却在门前瞧见如此父慈女孝的温馨画面,而这样的画面,正在华城上下数十万的家庭当中上演。心念至此,张欣瑶的心蓦地柔软起来。作为自小失去亲人的孤儿,如此温温然的平凡的幸福,是她一生可望而不可求的梦想。

然而,在这个如同热带雨林一般阴湿、罪恶如苔藓般滋生蔓延的城市,作为身无长物的逃亡者,活下来已是艰辛。张欣瑶自嘲地摆首,她想,其他的,不能再贪心地奢望了。

张欣瑶伸手敲了敲房门,笑容得体地对其乐融融的父女说:“客户那边有点事,我得赶过去。阿喜,你在你爸这儿好好待一会,我处理完就来接你。你爸还是个病人,别太骂他。”

阿喜有些急,说谁骂他了!但急归急,小女侠依旧雀跃得像只蹦蹦跳跳的小鸟,答应欢呼着,而骆翔正弯着眉眼微笑地看着她。

高跟鞋落在走廊被清理得雪亮的瓷砖上,清脆作响,回声震荡。张欣瑶想,阿喜,你一定要平安幸福地长大。

就算是为了陈陌,就算是为了我。  

就算是为了那些,已经下了地狱、永不见天日的故人们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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