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木以清

举迁未名市,欢迎来访。

蚕春 15

兔年快乐!本来想搞点合家欢,但是感觉在写的没一个适合合家欢......

总之新年快乐!

关于一个妖精充满悲欢离合的社会化进程。敬赠 @活在过去 

——


40.

犹记在狐岐山时,少主一个小姑娘寻不着玩伴,又不愿招惹那些臭哄哄的男弟子,只好成天蹲在花花草草跟前说话解闷。那时他觉得小姑娘有些可怜,这些花儿草儿又没长耳朵,说给它们听,它们哪里听得见呢。

花儿草儿确是没长耳朵,此时鬼厉正兴味十足地瞧着木灵间独特的传信之法:只见张小凡盘坐掐了一诀,认了第二主的烧火棍乖巧地浮空,嗜血珠里凝结的黑紫妖气被草药精幽绿的灵气包裹,张小凡念了句不知所云的咒诀,愈念,那幽绿气囊滚得愈快,逐渐将那妖气死死捆绑,像是要将之掐灭。

为幽绿灵气包裹着的妖毒气团却毫无反应,张小凡耐心地维持着传信之法,约莫过了半刻钟头,那妖气蓦然幻化出一副诡异的图样,只见草药精神情骤变,眼中闪烁着些许忧虑,鬼厉拧眉问:“如何?”

“她果真愿意现身。”张小凡道,“她并未多说什么,只是引我寻她谈判。但只要她愿开口,哪怕只是拖延时间、谈天说地,此事也尚有回寰余地。我今晚就去应约。”

“今晚?”鬼厉皱眉,“会否过于仓促?在什么地方?我和你同去,省的她又有什么企图。”

“就在那瘴林之中,你们交手之地。看来那地方是她的老巢。”张小凡哭笑不得,“你不能去。你倒是看看你这病怏怏的样子,才解了毒,能助我什么力?别自己晕在沼泽里淹死了,我力有不逮,可背不动你这一身腱子肉。”

一生要强的鬼厉陷入沉默,张小凡平和道:“我的修为无法抵挡那样重的瘴毒,但我知晓一个流传在同修之间的古方,说是将九齿的桑叶捣烂,和上久旱之土与枯根积聚之水,再注入内丹之灵,这样搓成的泥丸,贴于额上,能够避退三尺瘴毒。”

久旱之土与枯根积水倒是现成,不过此地如此久旱,又何来的桑叶?更难提那齿目稀少的九齿之桑。鬼厉此刻正思度如何才能能寻到这刁钻的九齿桑,张小凡道:“九齿之木所含灵力最为充沛,适合作为灵引,恐怕此物玄妙在于‘九齿’而非‘桑叶’——或许其他九齿木叶入引,也能奏效。”

张小凡稍稍扬眉:“既然你执意出力,那么就劳烦你去寻一寻九齿之木。我不擅做这事,正巧你目力好,找得快,你便边散步修养边寻一寻,应当不难。”

鬼厉极快地应下,继而问:“那你此刻有何打算?”

张小凡的眼中闪过一瞬细微的情绪,但他依旧笑道:“多久未修炼内功了,我得重拾起来,好好应付今日的谈判。”

脱离了体内钝钝的虚耗之毒,不多时,那青年人便如同浇了新雨的旱苗,极快地恢复了精神。鬼厉披上外袍,虽脚步仍有些慢吞吞,但已是大步迈出了门槛,边锻炼复健边寻那九齿之木了。大好的艳阳一股脑洒在肩头,照得人青丝都泛着微黄。

张小凡最后瞧了一眼鬼厉如竹的背影,抬手合上了门窗闩。进深的屋子瞬间一黯,张小凡在昏暗中摸黑点起一盏油灯,灯火像鬼魂一般跳跃抽搐,草药精的面容在这光之下明明灭灭,晦明难测。

鬼厉谨慎,但到底单纯,白纸一张,张小凡一哄便不疑有他,忙不迭地外出去寻草——事实上,作为木灵中已然化形的草药精,如何会不认得草木之流。九齿之木,不会寻得那么容易,最好寻到日落西山,寻到人眼都辨不清才好,这样,他一个凡人,才不会掺进妖精的迷局中去。凡人区区不过百年,何况鬼厉堪堪弱冠之年,如何能跟千年老妖勾心斗角。

张小凡与那千年老妖立约相见,其实并不图真能从她口中套出什么好话来。

他所求的,不过是一个明确的答案。

他必须要知晓,此妖所施的咒厌之术,与那万千年前现于世间的那一咒,究竟渊源几何。


  


41.

无人知晓,张小凡此刻实际已有了多少眉目。在数日之前,东窗事发之初,他慌得六神无主,连夜驱使神识飞回狐岐山,去寻这二百年间助他修行的族中长老。长老修行已逾七千年,即将羽化成仙圣,张小凡就如同初涉修途一般跪在祂座前,询问破解血灵契约的办法。那时亚仙摇头道:孩子,我从未听说过如此的法术。

修途如此宽广,那妖物的咒厌如此阴鸷,定然是旁门左道。张小凡道:“世上功法,虽有诸多流派,但到底如百川到海,殊途同归。长老可知,有没有类似于此种以灵为契的法术?哪怕——哪怕其属并非木灵之流,哪怕是魔道咒法......”

白眉亚仙仍道闻所未闻。张小凡只好匆匆拜别,临行前,德高望重的长老却是感慨道:“你这孩子如今有这般领悟,实在是出我意料。在人间匆匆数月,心智长进远胜过往二百余年,这一趟放你出山,的确是值得。”

张小凡勉强一笑,那白眉亚仙却继续道:“但你心性还是过于单纯。你我既生为木灵,寿数非凡人可比,人间之流的道德与责任,于你我,不过是蝼蚁游戏,若你沾染太多,恐怕无法自在游走,乃至沉郁多思,堕入心魔,甚至丧了性命。修行吾道,最忌耽于人情,沾染人气。你此番寻我,为的是凡人生死。孩子,因果分明休问佛,天行之道,皆有各自缘法。你要记得,你虽有治病救人之能,却并非救世之人。此事虽因你生变,但到底并未干涉过多,还是片叶不沾为好。”

张小凡身形一滞,神情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态,却是回首笑道:“长老所言,小凡铭记于心。但此事,若本有回寰余地,却因我而不得善终,恐怕我余生都会忧思遗憾。”

他温顺的表象之下,明明深藏着不肯弯折脊背的倔强灵魂。亚仙长者看破并不说破,只轻轻摆首,叹气道,罢了罢了,此时除非你自己想通,旁人说什么都算不得数。还是自行去体悟吧,总有一日,你会明白的。

白眉亚仙敛袖闭目入定,不去过问离去那人如何打算。祂并不知晓,张小凡那时并未离去,而是奔向古籍藏经处翻书自行找法子去了。他翻得比过往两百年间修行读书之时还要虔诚,最终于书山卷海的深处寻得一卷看起来比长老年纪还长久的残轴,残破卷轴字迹模糊,即将散架,却在摊开细阅时滚出一枚灵气充盈的扁圆玉片。

那玉片重见天日后竟焕发不常的光彩,从中幻化出一枚古朴长须老者的幻象,那是先修藏于信物之中的残破灵识,再定睛一详,这老者面貌竟与族中修行者时常参拜的青叶仙人无异。张小凡愣怔一瞬,立刻本能地拜伏下来,后知后觉地向真正的木灵神祇问道。

神祇低沉的元音在草药精耳间震荡,惊得他抬首:“吾可以告知你,你所述的咒厌之术,确存世间。”

张小凡匆然追问,语气切切:“那么可有破解之法?”

仙人的言语却将草药精柳暗花明雀跃的心打落谷底:“据吾所知,此道诡谲乖张,现世并无破解之法。”

“现世无法,”张小凡问,“您是否示意,此法在古时有破解之机?”

青叶仙人惊异于眼前这个年轻的草药精活泛的悟性,顺然道:“约莫三万年前,确有人破解过此咒,然现世之中,再难寻如此人物承担此法。此法有悖修行常途,为吾族修者视为焚心损智之禁术,数代修者有意摒弃,此术从此失传,鲜为人知。”

张小凡知晓此事已然多了些生机。他恳求仙人授于自己此法,神祇却直言:“现世并无人物能够承担此法,你亦不例外。更况你所言的咒厌之术,万年流传,不知改了多少面貌,吾所知之破解之法,或许已然失效。你不要抱有过多期望。”

张小凡的心陡然坠下寒窖,神祇之言,他实在没有理由不信服。他连声线都颤了几分:

“那么,我该做什么......才能挽回我的罪孽?”

数万年未曾波动的神祇的心弦被风吹动了几分。青叶仙人眉眼低垂,面容慈悲道:“孩子,这并非你之罪孽。你能有心念此,已然超越九成同道。目及凡人离合生死,能如你这般动容的,十中已寻不出一二。世人皆知修道之人必断情绝爱,摒弃凡尘,但不历世事,又如何体悟天行之道,又如何于茫茫岁月中自处。你能如此想,已不负吾修道之心。”

张小凡斗胆倔强道:“既不负前辈修道之心,恳请前辈信任,将法术授于晚辈。既有一线希望,兀论结果如何,晚辈都愿尽力一试,想来方才不愧前辈修道之心。”

青叶仙人缄默良久,只凝视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年轻人,片刻才出言:“你当真如此决绝?”

“此法难解,代价更大。若求硬破,恐怕唯有以你血灵为祭,填补全村之人枯竭的灵脉。吾可以将法术授予你,但此途极为凶险,如若出了甚差池,恐怕要以性命为代价。张小凡,你甘愿吗?”

“......”

张小凡终是埋首再拜,他的声音冷而沉,隐有决绝之意。

他那时道:“我自当情愿。”




评论 ( 4 )
热度 ( 13 )

© 夏木以清 | Powered by LOFTER